“趙主任，我最近檢查發現了幽門螺桿菌陽性，但是我和老公在備孕，還能吃藥根除嗎？吃藥會不會影響懷孕呢？中醫能有好的辦法嗎？”

在我的門診上，有時會遇到在備孕期被幽門螺桿菌根除問題困擾的夫妻，一方面幽門螺桿菌感染作為一種感染性疾病，與胃癌發生密切相關，一經發現理應根除，且孕前不治療產后哺乳也不能治療，可能傳染寶寶；另一方面又擔心備孕期根除治療會影響妊娠，甚至胎兒健康。

看似矛盾的選擇，關鍵是因人制宜，找準時機，合理用藥，如此方能“兩全其美”。

一、什么是幽門螺桿菌感染？備孕期如何檢測？

幽門螺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簡稱Hp）是常定植于胃、十二指腸的一種微需氧帶鞭毛的革蘭氏陰性螺旋桿菌。Hp感染是人類最常見的慢性感染性疾病，感染后一般難以自發清除而導致終身感染。Hp感染與消化不良、胃炎、消化性潰瘍和胃癌的發生密切相關，一經發現證實存在Hp感染，應當進行根除治療，以改善消化不良癥狀，減輕胃黏膜炎癥，促進潰瘍愈合，降低胃癌發生風險。

備孕在醫學上稱為“孕前保健”，是指通過健康教育、健康檢查、風險評估和優生指導，改善育齡夫婦健康狀況，預防出生缺陷。孕前保健時間狹義上指妊娠前3個月，廣義上指可能導致妊娠的無保護性行為發生前1~2年或以上的時間。孕前保健對象包括已婚、即將結婚和預備生育的夫妻。既往有不良妊娠史等特殊人群，是孕前保健的重點關注對象。

在臨床上，Hp的檢測方法分為非侵入性和侵入性檢測試驗兩類，最常用的是非侵入性的尿素呼氣試驗，包括13C尿素呼氣試驗和14C尿素呼氣試驗，具有檢測準確性相對較高、操作方便和不受Hp分布影響的優點，因此廣泛應用于臨床和健康檢查。由于14C尿素呼氣試驗所用的標記物尿素是一種放射性的標記物，具有極少量放射性，故臨床更建議備孕期人群采用13C尿素呼氣試驗檢查或者復查，既方便快捷又安全準確。

二、幽門螺桿菌感染會影響備孕嗎？

當前已有部分研究表明，幽門螺桿菌感染與不孕不育具有一定的相關性，其對妊娠的影響主要分為女性生殖影響和男性生殖影響兩個方面。

在女性生殖方面，幽門螺桿菌感染后，患者體內的卵泡液和宮頸黏液中會產生高滴度的抗Hp抗體。研究表明，Hp抗體可以通過模擬抗原結合卵泡影響卵泡與精子結合，或通過微生物抗原交叉反應抑制受精，或降低宮頸粘液中的精子活動性，干擾精子運動和獲能過程等機制來影響女性受孕過程。簡單來說，幽門螺桿菌感染后產生的抗體會影響精子與卵細胞的結合，繼而影響備孕。

在男性生殖方面，幽門螺桿菌感染，尤其是CagA陽性菌株感染，已被證實可能是導致男性生育能力降低的原因。幽門螺桿菌感染主要是通過抗原模擬機制、炎癥反應機制等影響男性的生殖系統。具體來講，其一，為精子運動提供能量的糖酵解與氧化代謝途徑的酶與幽門螺桿菌抗原具有同源性，可能通過抗原免疫模擬機制刺激交叉反應抗體，引起精子損傷；其二，CagA陽性菌株會導致患者TNF-α水平增加，而TNF-α與精子的形態、濃度、活力、運動能力、凋亡和壞死密切相關；其三，幽門螺桿菌感染會影響人體的胃饑餓素產生，進而影響睪酮分泌和曲細精管功能。簡單來說，幽門螺桿菌感染可能會引起男性精子損傷，抑制精子正常生成和功能等，進而對備孕產生不利影響。

三、幽門螺桿菌感染對妊娠女性和胎兒有影響嗎？

幽門螺桿菌感染不僅可能會影響備孕階段的受孕過程，還可能會對妊娠期腹中的胎兒產生不利影響。在妊娠期，研究表明，幽門螺桿菌感染會誘發體內產生過量的活性氧，導致脂質過氧化，造成血管內皮損傷，血壓升高，使妊娠期先兆子癇發生風險增加1倍。先兆子癇是嚴重的高血壓妊娠相關疾病，是全世界妊娠死亡的重要原因。另外，幽門螺桿菌感染者的妊娠期惡心、妊娠劇吐、習慣性流產的發生率均較健康女性高。在胎兒生長發育方面，幽門螺桿菌感染可能會影響胎兒維生素B12、葉酸和鐵蛋白的生物利用度，進而增加胎兒神經缺陷的風險。

因此，為防止Hp感染為備孕期和妊娠期帶來不良影響，育齡期男女建議在備孕開始前，一般指妊娠前3個月，常規進行Hp檢測，若發現為陽性，應進行根除治療后再備孕。

四、備孕階段幽門螺桿菌感染應該怎么辦？

對于備孕階段的幽門螺桿菌感染，應從“因人制宜，找準時機，合理用藥”三個層面綜合考量，謹慎合理給予患者治療。

首先是“因人制宜”，即對不同備孕階段、不同生育緊迫性、不同幽門螺桿菌感染相關疾病嚴重程度的人群進行具體分析。如果感染者備孕期確定尚未妊娠，生育緊迫性不強，可以行常用根除方案治療后再重新開始備孕；如果患者在備孕期已有多次無保護性行為，可能已經妊娠，但不存在幽門螺桿菌感染相關疾病或癥狀，在做好預防家庭感染的基礎上，在哺乳結束后再行根除治療；如果患者已經妊娠或備孕生育緊迫性強，且幽門螺桿菌感染相關疾病較重，應當合理用藥謹慎根除。

圖：備孕人群“因人制宜”根除幽門螺桿菌思路流程圖

第二是“找準時機”，即對于上腹胃脘部飽脹或疼痛等癥狀較重或患上了消化性潰瘍等與Hp感染密切相關的且不治療會帶來疾病進展的患者，即便生育緊迫性強或已可能妊娠，仍需要開展根除治療，我們要綜合考慮患者的情況，未妊娠者即刻開展治療；妊娠者在孕14周后，選用低危藥物治療。

最后是“合理用藥”，即對確需根除人群，找準時機后，選用合適的根除方案。

備孕期的用藥具有特殊的原則，根據我國《備孕保健專家共識（2023）》，備孕期應該盡量選擇對疾病有效，同時無遺傳毒性和胚胎毒性的藥物；對可以停藥3個月以上的慢性疾病用藥，可停藥后按計劃妊娠；對無法停藥的人群，需要備孕前接受專業的評估。

具體而言，在幽門螺桿菌根除藥物選擇上，需要從抑酸藥、鉍劑、抗生素的生殖毒性三方面考量。

目前國內外根除幽門螺桿菌常見的抑酸藥包括質子泵抑制劑（PPI）和鉀離子競爭性酸阻滯劑（P-CAB）。研究表明泮托拉唑、埃索美拉唑會影響男性精子功能，對男性備孕期患者應當慎用；其他質子泵抑制劑及P-CAB目前尚未發現明顯的生殖毒性和胎兒毒性，備孕期男女及妊娠期的女性均可正常使用。

第二，鉍劑因具有潛在致畸作用，故不建議備孕期男女及妊娠期婦女使用，確需殺菌的，推薦使用不包含鉍劑的根除治療方案。

第三，在抗生素選擇方面，現有研究表明，氟喹諾酮類藥物、四環素類藥物、呋喃妥因、紅霉素、慶大霉素等都可能會影響生殖健康。故治療應首選青霉素或者頭孢霉素類藥物。但有動物研究表明，大劑量阿莫西林可能會降低精子活力，故應謹慎其長期大劑量運用。此外，臨床還要根據患者的藥物過敏史，選擇合適的抗生素。

綜合來看，備孕期男女或妊娠期女性根除治療可供選擇的藥物包括：除泮托拉唑、埃索美拉唑以外的PPI及P-CAB，抗生素包括阿莫西林、甲硝唑，包含PPI和阿莫西林的高劑量的二聯方案也是較好的選擇。男性應慎用泮托拉唑、埃索美拉唑，減少阿莫西林的大劑量使用。

在中醫藥治療方面，主要在以下幾個方向可以發揮作用：

1.安全有效改善初次根除與難治性感染患者不適癥狀：癥狀嚴重的初次感染者或者難治性感染者（連續2次及以上規范的Hp感染根除治療后，依然未能根除成功者），若無合適的西藥根除治療方案，應結合患者的癥狀特點，辨證聯合無妊娠禁忌、無藥敏史的中藥緩解不適癥狀，提高患者生活質量。

2.代替鉍劑形成中西醫結合“四聯”方案：2022中國幽門螺桿菌感染治療指南提出，對于四聯方案低根除率地區、患者存在難治性幽門螺桿菌感染等特殊人群，可考慮用中藥替代四聯中鉍劑治療。對于存在鉍劑用藥禁忌的備孕人群，可辨證采用中藥聯合PPI及抗生素形成中西醫結合“四聯”方案進行治療。

3.縮短四聯或高劑量二聯用藥療程：我們目前開展的一項研究發現，中藥聯合四聯用藥10天可起到跟四聯用藥14天相同的根除效果，減少抗生素的使用，從而降低對備孕或妊娠期人群可能的危害。

大量臨床研究發現，患者服藥依從性低是造成幽門螺桿菌難以根除的原因之一。因此在治療過程中，務必遵從醫囑，按時、按量服藥以保證根除有效率，避免出現漏服、少服、誤服的情況。幽門螺桿菌感染治療停藥后1月需進行復查。在生活方面，要注意與家人餐具分離、勤高溫消毒碗筷，減少外出飲食的習慣，以低鹽低脂、營養豐富的飲食為主，杜絕暴飲暴食，避免三餐不定時、睡前飽食等不良飲食習慣，忌食熏臘、腌魚、醬咸菜等高鹽腌制品，少食辛辣、油膩、生冷等刺激性食品。

回到開頭這位女性患者。

二人新婚，剛剛準備孕育新生命，生育緊迫性不強，故建議根除治療后再開始備孕。因為首次發現幽門螺桿菌感染，且不存在青霉素過敏情況，故在臨床上運用了大劑量二聯方案進行根除，安全、便捷、有效，用藥后1個月患者采用無放射性的13C呼氣試驗復查陰性后，放心地開啟了備孕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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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迎盼，醫學博士，主任醫師，碩士研究生導師，第七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教授學術傳承人，北京中醫藥傳承“雙百工程”繼承人。中華中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委員兼秘書長，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消化病專業委員會理事。主持各級各類課題7項，其中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2項，參與國家及省部課題7項。主要研究方向為消化系統疾病診療及中醫臨床療效評價。共發表論文60余篇，參編學術著作6部，主編健康科普著作6部。獲各級各類科技進步獎4項。

長期從事脾胃病臨床工作，擅長中西醫結合診治難治性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口腔異味、口腔潰瘍、胃食管反流病、胃痛、胃脹、慢性腹瀉、便秘、潰瘍性結腸炎等，有著豐富的臨床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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